本雅明和星丛
弗雷德里克·杰姆逊著,李永红译
选自《晚期马克思主义:阿多诺,或辩证法的韧性》,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
“它是哲学写作的一个先天特性”,沃尔特·本雅明曾经在一个当前语境中对我们非常重要的声明中说,“在思想的每一个激进转折上,要重新面对表述问题”。”这个问题——哲学的表现(presentation)或表征(representation)问题,在文本时代哲学概念性的展示之特有形式的问题,也是传统类型的那种形式的问题[本雅明提到了斯宾诺莎伪欧几里得式的“演示证明”,19世纪最宏大的体系,散发着神秘学说的深奥论文,以及经院式的论说(tractatus)]——在阿多诺这里现在将重新作为诸种方法的线索和钥匙,而哲学概念与所有它的真理和非真理一起通过这些方法而“启动”(引用马克思本人来旁证他的表述)。
表述难题也将提供某种对“总体性”定位的决定性见解,有关总体性,我们已经提到过,不仅概念——这个在某种含义上总体性的贴身仆人——再生产了总体性的非真理及其统治形式,而且它本身是莫名其妙不可思考的和不可表达的,在我们当前这个语词的含义上,尤为如此。但是,反映事物的孤立思想(已经被到处张扬地称为“概念”的东西)——尽管它在其他方面是多么精确和适当——悄悄把它的非真理带进它特有的形式(同一性和交换)之内:谈论它意味着谈论它的内容,以及在牛顿式世界之内仅存的校正,而牛顿式世界在实质规定上隐含着另一个世界。因而尝试假设,每个个别概念形式的非真理可以通过揭示它们彼此之间的联系和交互关系而迫使它的意思呈现出来。但是,可能由此浮现的体系——某种像黑格尔客观精神的东西:在人类历史中随时结合在一起并且被信仰和被宣称的全部错误和错觉以及狂热信念的伟大绝对之网——并非[如果我们开始就否认它作为客观总体性的后像(after-image)的有效性]也像一个表征的东西,而最多是我们时代真知的结构社会学的目标?
两者之中任何一个项目——我们的概念体系或这些概念试图与之保持一致的物的体系——都决定性地再提卅体系本身的幻影,更不要说提及主观和客观之间古老的对立,我们对此现在至少知道的是,尽管它不能被躲避,不能以那种直接形式被迎面处理,而必须靠某种诡计仅仅暂时以智取胜(对之阿多诺的辩证法好像给我们提供了一本小说明书和一个操作指南)。
好像在《否定的辩证法》中,体系化哲学的这些总体化困境(据认为,因为它的对象,本真的哲学总是莫名其妙地被那种体系化冲动所驱使)要被对一类伪总体性的动作演示[或模仿(mimesis)]所缓和(萨满教式概括的弦外之音被包含在《启蒙辩证法》中弗雷泽式部落沉思所认证)。伪总体性:总体性的幻象被建立在一系列概念之间的系统联系和交互参照所唤起和激励,同时体系本身有害的魔力突然被它的以下现实所祛除,即表象秩序不是相互绑在一起的,它可能会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排列,所以像在一个占卜的投掷中一样,所有因素都在场,但是它们的并列形式和它们的散布形态仅仅是偶然的。这类表述,它特别寻求暗中削弱它自己的暂时构造,本雅明称之为星位排列(configuration)或星丛(constellation),对这些术语,阿多诺增加了一个明显更糟糕的词“模型(model)”,在他《否定的辩证法》的后半部中提供了关于它的三种形式演示。
然而,在我们试图去概括这个特有结构之前,一个初步的认定要适当被确立,并且这个认定与碎片观点有关,与涉及到阿多诺一样,经常涉及到本雅明而被散漫地提起,并且当它不相似于施勒格尔(Schlegel)美学本身的时候,它有时含糊地相似于尼采式的格言(aphorism)。在这些比较中的确已经明显的是,这种印象主义的观点离我们并不遥远,因为在其表面上像格言一样的“简单形式”并非是碎片式的,被一种闭合美感(aesthetic of closure)非常强烈地左右。现代思想或体验是莫名其妙“碎片式的”,至今这看来是另一种对现时代的文化批判富有启发意义的特征,但仅在于如果碎片化被看作是现代思想所符合的情境和困境,而不是作为它一般的质和特性:无论如何,现象特有的普遍性在这里除了用以详细说明阿多诺或本雅明的特色,其他则毫无用处。并不是如“与洗澡水一起的婴儿”一样一个简短的片断,如上面提到的,在任何有意义的含义上是碎片式的:它是一个完全陈述(complete statement),它的闭合起码是令人震惊的事情;然而许多来自本雅明的所谓碎片恰恰是:那些在他身后才重新复活的笔记和略记,这位作者习惯于把它转变成无论多么异质却还遵循着话语类型(discursive genre)的形式逻辑的论文。
通过在碎片式的东西(the fragmentary)与间断的东西(the discontinuous)之间做出区分,确实可以获得某种澄清:因为在阿多诺和本雅明两人那里间断的东西都是一个基本无法更改的事实,在那带着我们往前一直穿过在它主题和素材中令人疑惑的转变和变化的一个文本巨浪中,间断的东西,有时通过段落之间的空白和间隙所突出,有时通过它们特有的空缺,并且完全被对几乎任何段落分段的任意取消(尤其在阿多诺那里)所恶化。这个区别作用于它自身,一点也不是因为碎片式的观点好像要标明对象,而间断的观点强调了那些对象之间的距离:通常,构成星丛的星星不被认为是离开大量预备的暗示性辅助工作而“碎片式的”。星位排列、星丛,或模型的观点需要一个相应微观范畴(micro-category),这是显然的:完全像那些从远距离对那些天空的快照表达它们的联系一样引人注目的、一种处理要素或积木的方式。不久我们会转到这个瞬间的和暂时的“总体体系”中个别“概念”被定位于其中的方式。然而,稍后,对于这种星丛全部正式表述的说明将通过关注组成它的“模仿的”(mimetic)句子而得以补充。
正如广为人知的,本雅明突出了这个形式的两种主要示范——其中一个由于他过早的死亡而保持在“碎片式”字面含义上。这些是《德国悲剧的起源》和传奇的走廊工程或《旅途笔记》(“巴黎——19世纪的都城”),几年前其中大约900页的东西最终集结成书。人们习惯于依据它们的哲学外观辨明这两种成就:因此论悲剧的书,尤其论我们已经在以上引用过的、晦涩而又令人迷惑的“序言”的力量的书,当在某种更彻底的含义上不再带有神秘色彩的时候,一般被描述为唯心主义;然而走廊工程,以我们对这期间的作者的传记知识以及它的素材为基础,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的和唯物主义的,并且被认为是对历史唯物主义发展的一个“贡献”,尤其是在文化历史传记的领域。这在某种一般性层面上确实是正确的,尽管对我来说,预先假设关于信仰、智力发展、意识形态承诺这些命题是十分粗糙的并且可能需要重新思考。
另一个这样的命题——与那些紧密联系,并且与对其中一种同样传统的个体主体概念的坚持是相当的——与“影响”有关系。苏珊·巴克一莫尔斯开创性的著作已经毋庸置疑地树立了本雅明对阿多诺有一个决定性影响的看法。但是影响只能被简单地理解为新思想从一个人的头脑中向另一个人头脑中的转移吗?如果那样的话,最好是去探讨激发个人心智对正在讨论的“影响”的接受者的新兴趣(说的不是一个全新问题式)。然而也许阿多诺无所不在的“模仿”主题提供了一种使用这种影响观的新方式,它指明那真实发生的某种东西,恰如它同样错误地阐释了它。因此,“影响”在这种新的含义上会描述这些方面,即,这个教育者通过他自身的实践向他的门徒显示了,以你已经拥有的思想,你能思考些什么别的东西,并且能再思考多深;或者——换种说法,对我们来说是同样的——你能写作些别的什么东西以及写作和表述的可能性形式,即出乎意料地把你从生搬硬套地学会的,并被假设归属于事物本性的形式的禁忌和限制中解放出来的可能性。无论如何,这个方面即是,我想理解本雅明对阿多诺的“影响”恰如这样一个通过模仿的解放,又如另一种对写作可能性的实践示范——这最终要说的是:另一类思维。因此,在那个观点上,论悲剧的书假定唯心主义的内容,比之于走廊工程的“唯物主义的”内容时变得并不比他们共同拥有的哲学形式的概念重要,这是本雅明好像已经在阿多诺的心智之中作为一种哲学的美学和志向所唤醒的东西。
为了抓住这些术语——那时本雅明以这个术语思考他本人的写作实践——我们必须由针对《德国悲剧的起源》的著名《认识论批判序言》(Erkenntniskritische Vorrede)开始。《序言》开始于真理和知识之间的一个基本差别,尽管像它一样的东西在现代思想中到处起作用,它仍然没有发现其哲学历史学家(例如,它在许多存在主义那里是一个初始区别,但是在马克思主义传统中的科学和意识形态之间的对立上也起作用,并且最终发现在某些种类的著作中,它在阿多诺真理内容与能够和它同时呈现的意识形态虚假意识的差别那里也有回应;看以下有关瓦格纳的例子)。
接着,这个对立将逐步地沿着理念和概念之问形式一内容差别的线索再次被清楚说明,正如我将要表明的,这个差别在阿多诺那里不再重现,尽管它的影响能够在他那里被强烈地感觉到。他对理念这个词的回避——我们已经看到在他的著作中概念的观点到处都是——容易转变成我们自身当下对超验的或形而上学的概念性的不满:现在我提议通过这个建议来表达的某种东西,即(尽管柏拉图在这里被明确地提起)我们暂缓把本雅明的立场描述为“柏拉图主义的”(Platonic)表面解决方案,一个马上把它托付于实质上我们确定不可接近的过去思维领域的概括,正如“神秘主义”相关范畴所做的那样。理念和概念之间的差别对康德当然是关键性的,并且也在很大程度上出现在黑格尔那里,然而被辩证地转变了,但是这不能被说成是他们传统的最有生机和最合用部分。就此,最好是把所有这样的传统内涵搁置在它的开始之处,并且尽力从本雅明自身的论证那里演绎出一个新颖含义。
概念代表事物和事物知识的方面,理念代表“真理”的方面。概念由此是现象分析的工具,也是中介,由此,经验现实——另一方面陷入了直接经验和当下的具体经验(the here-and-now)——莫名其妙地获得了向真理领域的传导和通路:就康德来说!概念由此就其本性莫名其妙总是多重的:
现象并不……以它们掺杂了表象的粗糙经验状态,而仅仅是以它们被恢复了的基础元素进入整个理念领域。它们被剥夺了虚伪的统一性,以至因此分离它们可能分享真理的本质实体。在它们的这种分离上,现象从属于概念,因为是后者实现了客体向它们组成元素的溶解。(OGT 213—14/33)
因此,仿佛概念的基本使命是破坏日常现实的明显统一性,分析它们,并把它们分离成随后便能被以某种新的和不寻常的方式结合起来的一群概念。个体概念在可疑现实的多重方面保持固定和驯化;但显然是它们多重性的特有事实(没有一个单独概念“等于”对象或能声称与它的同一性)赋予它们中介功能,这是本雅明古怪地以双重风格描述的东西:
通过它们的中介角色,概念使现象参与理念的存在。这同样的中介角色使它们适合哲学其他同等基本的任务,即对理念的表征。(OGT 214/34)
如果这里也存在那种神秘主义的话,此项提议中确实会存在的问题是,对理念(“真理”)的“沉思”会莫名其妙地被与哲学文本中的表现或表征分离开来:即使坚持区分思维一方和写作或语言另一方,它也不会用太多的才智或努力去把“思维”想象为写作、表述或表现(expression)的前构思和试验性运作[海德格尔式的题材(Vor-wurf)]。无论如何,本雅明不久将尽力排除所有被阿多诺在众多同样语境中系统批判的、对沉思的和静止的、直觉一知觉观点的暗示和提议;与此同时,对标明这个文本惊人起源性的表征或表述无休止的强调也会预先破坏某种真理体验的可能性,这体验可能从它在时间和语言上的展示中被分离出来:
知识就是占有……对于被占有物,表征是第二位的;它没有像表征自身的东西那样的优先存在。但是对立面有效持有真理。对于知识,方法是获得它的对象的一种方式——甚至通过在意识中创造它,对于真理,方法是自我表征,并且由此是作为一种形式内在于它的。(OGT 209/29—30)
有了这些认证,我们达到了问题的实质,即表述或表征和理念之间的联系。现在,突然之间,宏大阐释是可能的并且能被揭示了:
理念对客体正如星丛对于星星。这意味着,首先它们既不是它们的概念也不是它们的规律。(OGT 214/34)
理念因此仅仅是概念的“体系”,是一群概念之间的联系:如此,它没有自身合理的内容,它不是一个准对象(如概念所是的),也不是一个对象表征:如星丛不是“真实地存在”于天空中一样,“理念也不出现在现象世界中”(OGT 215/35)。与此同时,清楚的是,哲学写作或表述存在于对星丛的追溯,存在于由于某种原因对由此一起“定型的”经验概念之间的划界。但是,概念代表了经验现实的方面,然而理念(以及它的哲学符号)代表了它们之间的关系。并且,我们也必须强调,本雅明具有特色的语言显然在这里躲避主体诱惑,它预先阻碍(没有以任何方式满意地解决它们)那可以把这样一个“理念”重新安置在人类心智中的修辞问题(星丛仅仅作为人类观察者的投射而存在吗?不是现象和现象的概念之间的联系吗?实质上不是一个心智本身的成就,或至少它的运作吗?)因此,这种伪柏拉图主义语言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徘徊于伟大康德式解决“方案”之后且由于某种原因预先支配它的一种方式。
但是,现在仍然存留着一个疑问,并且我们需要得到理解这些神秘理念内容的窍门,而其形式当前显然已足够清晰了。尽管被警告——且缺乏例子和注解——但是向柏拉图的倒退仍然似乎致命地纠缠着自身,并且我们继续疑惑如此的理念最终是否不是被“仅仅”理解为旧柏拉图主义的抽象:善的或美的,或正义的(或康德的自由、上帝和心灵的不朽)抽象。但这根本不是本雅明头脑中的那类哲学化,尽管他进行了一个特殊的迂回以包抄它。因为《序言》中的下一个主题接着又报复性地引起了本雅明式的神秘主义幻想,因为它再次把魔法语言的典型叙事元凸显出来:命名行为,在那里,亚当再次不出所料地出现以替代柏拉图:
真理结构……需要一种存在模式,它在缺乏意向性时与事物的简单存在相似,但它在其永恒性上是最高的。真理不是一种从经验现实中得到它的规定和特点的意图;真理更存在于把它的本质首先标记在经验现实上的权力。存在状态,超越所有的、这种权力单独属于的现象性,是命名的那种状态。这决定了理念被给予的方式(或被揭示为数据,事实)。但是,与其说它们在一种原始语言上被给予,不如说是在知觉的原始形式下被给予,在那里词语拥有它们命名功能的高贵,同样未被知识运作所损害。(OGT 216/36)
理念离开意向性在命名行为中被展示,并且它们不得不在哲学沉思中被更新。(OGT 217/37)
现在我们可以进展得更快了。如序言的语境所表明的,并且正如本雅明在另外一页告诉我们的,“悲剧”恰恰是这样一个“名称”和“理念”,并且在这里将成为一个恰当的哲学表述的对象,这表述即是从经验概念对巨大星丛的追溯。以后见之明,我们也知道了,一个相似的名称、一个相似的理念,是因某种理由固有于后来工程中的“走廊”观点的。突然,传统柏拉图主义所保有的抽象——不管它们社会的和历史的内容在柏拉图时代会是什么样——从根本上转变成了某种更加具体和历史类型的洪流般的大量现代“理念”,在现代意义上这些理念是诸如资本本身,或官僚体制,或专制,甚至大自然和历史、或最终“巴黎——19世纪的首都”!
这些新的“理念”不能被看作是柏拉图主义问题式向现代阶段的世俗变迁的某种“堕落”。而是,这些新抽象——像阿多诺的体系或总体性一样,它们是一致的同时完全是非经验的(不是作为知识给定或直接给定),并且对我们来说是世界上最真实的事物,这种事物最彻底地限制我们一一提出了新“认识论的”难题,对之本雅明蓄意的陈旧方案提供了一个在《否定的辩证法》中被保留的新颖回答。因此,通过把本雅明《序言》的话语语境(discursive context)与像韦伯理论化社会学“理想模式”的笨拙努力一样的成果相并列,而不是与柏拉图主义的或甚至黑格尔主义更老哲学传统上的先行者的成果相并列,他的这个语境可被更充分地理解。
在证明阿多诺自己对星丛或星位排列这种观点的忠诚以前,本雅明概念的一些决定性特征需要被摆正位置。首先,恰恰由于他的原初性感觉和他建议的非传统本性,本雅明将试图苛刻地把它与传统抽象概念相区别——比如一般和特殊或典型——这会把他关于理念和概念的全部论证抽回到令人熟悉的逻辑范畴中去。例如,标记经验现实各种方面的个体概念,其构造形成了它的理念,而绝不是用某种代表性的、特色的、典型的或平均的概念来标记它的最大值;不是在最具共性而仅仅在它表现得极端痉挛时,真实事物才能被理解(OGT 215/35)。对异常事物以及对“属”和“种”之间不和谐的执拗强调,足以把本雅明决定性地与柏拉图和韦伯两者都区别开来;其精神能够在论悲剧的文学问题式上最直接地得到理解,在那里更明智的是,从最异常和偏激的生产上,而不是在低水平循规蹈矩的再生产上,形成某种风格。但是,把本雅明所坚持的这种方法论解释为阿多诺同样别致的语言也将是合适的,由此强调了这个方面,即,我们时代的概念性必然接近唯名论的东西,并且受它自身动力的影响而专注于独有的案例和事件——而非同以前,纠缠于它们苍白的抽象,即对我们来说已经变成空洞语词的抽象。 ‘
语词的确提出了我们必须马上详细解释的第二个问题。因为对我来说,不是过分独创性的而是不可缺少的是,依然特别地根据本雅明本人的精神,强化他对理念语言必然与概念语言相重叠进行更深刻批评的理由。绝对不受欢迎的东西被讨论的术语所误导,这种讨论回到这种努力,即分离出有别于概念性中使用的那些词语的一组理念一词语:这样一个神圣的目录会以多种方式把我们带回到柏拉图主义体系。因为,当我们开始具体考虑它时,很明显,同样的词语将不得不频繁地变换位置。例如,对一种特定类型的存在主义形而上学的研究很可能涉及到比如“悲剧”[像在乌纳穆诺(Unamuno)《生命的悲剧意义》或雷蒙德·威廉斯《现代悲剧》中一样]的客观存在的理念的提出。但是这里本雅明“悲剧的”只是指明了形式现实性的一种特征,大概是一种极端特征,它被再次阐释为将最终被组织成全部现象“名称”的概念群中的一个——就是说,理念。因此尽管论悲剧的书本身证明了一种“悲剧”理念的存在,但在我们相比较的例子中“悲剧”的概念与那种“理念”没有关系,并且全部在一种不同的层面上运作。
以同样方式,通过一种“自由”概念(像在自由贸易、契约自由,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一样)得到某种一般市场理念被发现是有用的:这样的一个概念会以一个整体星丛取代它的位置,但会与那十分不同的东西,即自由理念,几乎没有关系(而我们实际上不久就会观察到阿多诺把它制定出来)。我们实际上能够要求本雅明本人的文本出于权威性对他的理由增加这种新的方法论复杂性:因为在上面引用的一个段落中,他已经详细说明了一个表示理念的词语恰恰就是一个名称,并且现在我们更能理解为什么命名的难题在他的论证中以及他对理念和概念的区别上是关键的一步。正如我们想起来的,在理念中,“词语拥有它们命名功能的高贵,未被如此的知识运作所损害”。也就是说,“自由”是一个现在被用作理念名称的词;反之定语“自由”并不涉及到这样的命名,但是作为一个非命名的词,它在知识的以及理解对象的过程中发挥一种功能。
最后,有必要以本雅明对各理念之间的关系具有特色的描述来结束这个说明。这仍是一个天文学的形象,十分精确地与被描绘为星丛的各概念间的关系区分开来。然而,在这里,自治与和谐一起在各理念之间起支配作用:
这些后者能够依靠自身保持完美的孤立,而纯粹的词语从来不能。所以理念同意规律这样声称:所有本质不仅彻底和完美地独立于现象,而且尤其彼此相互独立而存在。恰如天体和谐依赖于彼此不相接触的星体轨道,所以灵性世界(mundus intelligibilis)的存在依赖于纯粹本质之间不可弥合的距离。每一个理念就是一个太阳,并且恰恰像太阳彼此之间相联系一样而联系。(OGT 217一18/37)
只要每一个都是一个星体,那它们彼此相联系;但是,像太阳一样悬挂在特殊天空中的星体由此变得不可比较,它成为整个世界的地平线以及唯一真实的现实或所指物,如德里达曾经指出的。在那个霸权之内,只有一个唯一的太阳是可以想象的,并且不能同时一起想象其他太阳,即像浮华密集的知识一样自负地确认的其他太阳。概念是那些其并列位置能在星丛轮廓中得到理解的分离星体;与此同时,理念,尽管是多重的并同样不连续的,不提供超越它们的、从中理解它们星体一样的共存的类似立场:就是说,回到这个我们从其开始的问题,即它们不能以哲学体系的形式结合在一起,并且对任何单独理念的哲学暴露都会以其光芒遮蔽它者。《否定的辩证法》中的不连续性因此已经暗含在这种本雅明式的轮廓中——然而,这在某种有些更清楚的形式上回到了阿多诺美学的领域中,正如我们不久要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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