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不是命中注定,不信你看,不正之财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发布时间:2025-08-08 11:56

诗曰: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

故事发生在明朝正统年间,地址是浙江金华府兰溪县,县中有甄、冯、盛、欲四姓人家,故事就是围绕这几户人家展开的。接下来,请看官老爷详加研读。

这甄、冯、盛、欲四姓人家中,首当介绍的是甄奉桂,以卖豆腐为业,生活贫苦。俗话说:“若要富,牵水磨”。按道理来讲,卖豆腐在当时应该算是比较好的生计了,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能衣食无忧,可为何偏偏甄奉桂却这般贫苦呢?其实卖豆腐都是先赊后现,需要自己先垫资,周转期长,本钱不多不行。甄奉桂就是因为没有本钱,所以做一天豆腐歇两天,收回本钱再继续做。他妻伊氏,生下一男一女,一家四口挤在租住的小房子里,还欠着大半年的房租,日子过得非常苦。

冯乐善,人如其名,原是北京人,侨居兰溪多年,积下房田不少。其中,有临街的几间大宅子,一半租给了甄奉桂,一半自己开典当铺,人称冯员外。甄奉桂穷的交不起房租,冯员外对他是一再的宽容。

和豆腐店紧挨着的,是一间柴米油酒店,也卖香烛纸马等杂货,店主名叫盛好仁。等于这三家店铺并排,豆腐店在中间。盛老板对这个穷邻居也很照顾,隔三差五给他送柴送米,也不计较。

甄奉桂经常受两位恩人的照顾,自觉心里过意不去,便对二人说:“等我闺女阿寿长大,就送给盛老板当丫头;我儿子阿福长大,送给小员外做书童。”

却说,冯员外的店铺和宅子是前后院,前面的豆腐店租给了甄奉桂,他们一家四口只在店铺二楼居住,后面的大房子一直空着。而这个大房子呢,原是以前本地富户刘厚藏的旧居,他儿子刘辉把诺大的家业败了,不得已,典给了冯家。

那么说,这么大的空房子空院子,难道就没人来租吗?也不是。起初确实有人来租过,但每一任租客都说屋子里不干净,每到夜深便能听到打斗之声。再后传开了,自然也就不再有人来租了。

时腊月廿八日白天,甄奉桂讨回了些欠债,打算上街置办些年货。不想道上遇见个算卦的老翁,叫住他说道:“我看你红光满面,或有好事到来。”

甄奉桂反问道:“什么好事?”

老翁笑道:“此天机也,不可说破。”

奉桂压根儿就没把老头的话听进去,简单买了几件年货就回去了。到了第二天夜里,他又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人对他说:“里面的大房子想住吗?”

奉桂答:“不想?”

“为何不想?”

“房中闹鬼。”

“哪里是闹鬼,分明是财香(钱财),休要听他人胡言乱语。”

“财香?所在何处?”

“就在后面的大房子里,你即日便可去掘。”

忽然惊醒,奉桂尽数告诉妻子。不料伊氏却说:“我看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钱想魔怔了吧?明日就是大年夜,你看别人家多热闹,再看咱们家,好不寒酸。”

奉桂沉吟了半晌,笑着说:“你有所不知,前日我上街打货,有个老翁说我好事将近,夜里又得此梦,难道不是意有所指吗?”

伊氏斥责道:“痴人说梦。”

不论妻子怎么劝,奉桂执意不听,并打定主意,即日就要到里面去掘藏(掘他人埋藏的钱物,发意外之财)。

早上起来,做完豆腐,奉桂扒着门向盛老板店内张望,如此三次。前两次是因为盛老板和自家伙计康三在店里发货,后一次被他捉了个空。走进去轻声问道:“盛官人,你店里的纸马里边有藏神么?”

纸马在明朝得到了进一步发展,老百姓会在纸马里绘上各种神佛画像,以针对不同祭祀活动而用。

盛老板说:“纸马里有财帛司(财帛司就是藏神),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你发现财香了么?”

传说天蚨神虫出自嵩山,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所成。经三千年成虫,三千年化蝶,三千年成龙。大禹治水时天蚨日夜衔钱堵住决口,救黎民于水火,立下大功,被大禹封为财帛司神,掌管天下钱财。

奉桂扯谎:“最近有吉兆,想去撞撞运,只不过没钱买祭献之物。”

“你先把愿许下,等掘了藏,再回来完愿不就行了嘛。”

“我听人家说,掘藏之前如果不先祭藏神,即便掘到钱财,也不一定是自己的。”

“那你的意思是?”

“若得盛官人扶持,我得了彩,必加倍还你。”

盛老板心说:“我看在乡邻的面子上,借你几个钱也无妨;倘若真的得手,加倍给我,岂不更好?”随即给他拿了祭献所用之物。

有了纸马香火,却没有三牲和米酒。正愁苦之际,屋外传来一阵叫门声,奉桂忙问:“门外是谁?”

屋外答话:“我是冯员外家妈妈,夫人念及乡邻之情,差我给你们送了一壶酒、几碗鱼肉,还有些糕点和果子。”

合着也该他们夫妻走运。想吃冰下雹子,想喝奶娘来了,奉桂夫妇接过来,喜笑颜开,千恩万谢。

老妪把东西撂下,看了看旁边的纸马,随口一问:“甄小官这是作甚?”

奉桂又扯了个谎:“偶然掘了些藏,正准备祭藏神呢,妈妈可不要对外声张。”

“不声张,我这就走。”

“好好好。”

少顷,老妪去而复返,再问:“我家老安人听说你掘了藏,让我来问问你,里边有元宝吗?”

奉桂随口应道:“有,有。”

不一会儿,老妪又来了,一手提灯,一手捧匣。走进门来,把皮匣放在桌上。

奉桂问她:“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老妪答:“里边有一百两碎银,足重,是我家老安人私自攒下的。”

“老安人要送我银子吗?”

“你想多了,是要跟你换,用碎银换两个元宝。”

说话间,伸手把匣子打开了,里边两大包,都是零碎银子。奉桂见状,灵机一动,说:“元宝是有几个,只不过现在不能给你换。”

“为什么?”

“首先,我才掘出来,起码等过了新正初五,烧了利市再说;其次,你说这是一百两,我也不知道够不够数,现在去估也来不及了。”

“有道理,那我什么时候来?”

“你放心把银子留下,回去跟老安人说,我明天上街估一下,正月初六将元宝来拿,如何?”

“也行,我这就回复老安人去。”

一夜无话。次日拜年,甄奉桂先从冯员外家出来,再到盛老板家中,顺道还了他一两银子。

盛老板连忙问他:“你当真掘了藏?”

“这还有假?”

“昨夜所得几何?”

“也没多少,将就着够过日子。”

从盛家出来,妻子伊氏便指责他:“你倒是把盛家的银子还了,但你花的是老安人的钱,看你到初六怎么回复。”

奉桂笑道:“你不用忙,等我掘了藏,有的是银子还债。”

到了初三上午,康三来邀奉桂去家赴宴。酒过数巡之后,盛老板说道:“今天请足下来,实有一事相托。”

奉桂很紧张,生怕对方开口借钱,于是小声问了句:“大官人有何吩咐?”

“我有个朋友叫卜完卿,北京的商人,三年前他问我借了二百两银子,至今不见回来;前不久听人说他在京定了业,更是归期未定了;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一趟京城,看能否把这宗银子讨回来;然康三年迈,家小无人看管,我又分身乏术,所以想请足下代劳。”

“这怎么能行?”

“你已今时不同往日,豆腐生意想来也不会再做了;所以烦请你去我店里照看,替我营运;另外我还有三百两积蓄,足够你置办买卖;若足下应允,我过了正月十五就起身;等我回来结算帐目,再好好酬谢。”

奉桂早已喜出望外,当即答应道:“大官人周济之恩,我尚不能报,今日自当效劳。”三人各自欢喜。

席散时,盛老板叫康三取过账簿,并三百两银一起交给了他。奉桂一眼盯在三百两银子上,哪里还顾得上看账簿内容。为何?那银子正是六个大元宝,每个足重五十两。

真是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奉桂心说:“这元宝来得巧,正好还冯老安人两个。”

初六当天,冯家老妪早早来讨回信儿,奉桂很泰然地把两个元宝还了回去。

冯员外的妻子李氏一高兴,就把奉桂掘藏的事情,跟丈夫说了。冯员外倒是沉着,把家人冯义叫过来问:“最近有人打听刘家旧宅吗?”

“没有。”

“有没有听说谁想买?”

“也没有。”

“你去把奉桂请来,我有事与他商量。”

一碗茶的工夫,奉桂来了。

冯员外问:“我听说你掘了藏,得了不少财,可是今非昔比了。”

“哪有的事,够家人吃喝罢了。”

“既然你有了银子,如何再让一家四口挤在一间屋里?”

“依员外之意呢?”

“我这所大空房一直空着,你也知道;当初典价是五百两,现在只要三百两;若能先交二百两,剩下的慢慢找足,也未尝不可,你有意么?”

人要是走起运来,出门摔一跤,都能捡着钱。奉桂胆子大,竟也不还价,当下答应了下来,约定正月二十成交。

正月十五日,盛老板起身赴京,自不必说。二十日,奉桂把剩下的四个元宝拿出来,跟冯员外签契,康三作了个中,奉桂一家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大房子里。

住进来的第一天,伊氏为了宽心,刻意买来许多祭祀用品,把所有角落都拜了拜。然而这一切似乎并不管用,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是夜,奉桂夫妇惊醒,耳听得“叮叮当当”院里响个不停。透过窗户向外看,只见圆圆的月亮底下,三个身着银盔银甲的小将在嬉戏打闹。伊氏惊吓之余,不由大叫一声。那三个小将闻声,分别向三个不同方向跑去,至墙角钻入不见了。

次日白天,夫妇凭着记忆,在三个不同的墙角处,分别挖出三窖银子,约有五千余金。

原来这些银子都是当年刘厚藏埋下的,他知道儿子刘辉不是省油的灯,故意不对他说。到了临终之际,刘厚藏身患疾病,话也说不出来,只顾把手向地下乱指。刘辉不解其意,哪知今天便宜了别人。

本以为奉桂痴人说梦,没想到弄假成真。清点了金银,把欠下的一百两还给冯员外,又将家里该换的东西一并换了。锦衣玉食,驱奴使婢,俨然一副富翁模样。奇怪的是,自那以后,家中再没有闹过鬼。

发了家的甄奉桂一时风头无两,也开起了典当铺,人都改口叫他甄员外。当然,风言风语自是免不了,都知道他在外掘了一笔小财,搬了新屋又掘了一笔大财。此话一出,原屋主刘辉不乐意了,心说:“这银子本来是我家的,怎能便宜了你小子?不行,我得找补回来。”

尽管刘辉心中不快,却也知道不能直接来找奉桂。他找谁呢?找原典铺的老板,冯乐善冯员外。他说:“我以前卖房的时候,知道你不好转手,原价应是八百两,卖给你五百两,我亏了三百两。如今听说你找到了新主,何不把这三百两补给我?”

这话纯属胡扯,契书写的清清楚楚,一切按契书数额执行便可,哪有翻后账的。冯员外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说:“当初舍下典给我时,就是五百两,我转与甄家,才得了三百金,还亏了二百两呢。”

没想到刘辉却说:“既如此,我去向甄家讨要这二百两,彼时却与你无干。”冯员外无奈,只得叫家人冯义带刘辉去见甄奉桂。

奉桂没有发迹之前,跟康三、冯义走的还比较近,甚至在一起喝过几顿酒。但如今世道变了,奉桂是员外,他俩还是伙计,身份不同了。为何说这个呢?因为该问题是导致后面剧情恶化的导火索。

冯义把刘辉领过去,人家俩人聊的火热,冯义则站在一边,想插嘴又插不上。当奉桂得知刘辉的来意后,果断回应说:“如果你来找我喝茶,我欢迎;但你要找我要差价,那就对不起了;因为咱俩之间没有直接的交易。”

刘辉也没藏着掖着,挑明了说:“大伙儿都知道你在这屋里发了财,二三百两银子对你来说不是个事,你就找清原价算了。”

奉桂笑道:“兄台此言差矣!凡事都说个理儿,我发财不发财,跟房价多少不搭噶;而且就算找补,也得等到三年以后。”

这一番你来我往,刘辉可以说完败。然而旁边的冯义心里很不爽,心说:“你奉桂现如今大模大样,宁愿请刘辉喝茶,也不愿理睬我,全然忘了以前在豆腐店吃酒的光景了。”

心怀不平之余,随口插了一句:“既然这样讲,我代表我家主人向你讨回二百两如何?”

奉桂顿时恼了,说道:“别说二百两你拿不到,就算我乐意找补,也不该你这当伙计的来说,你能代表你家主人吗?”

这句话说得很重,如同大耳帖子一样,打在了冯义脸上。二人起身作别,奉桂连送都懒得送。正是因此,使冯义对奉桂由怨转恨,逐渐站在刘辉的队伍里。

从甄家出来,冯义拱火似的说奉桂坏话,刘辉又是个软耳根子,三言两语下来,刘辉竟要上县里去告状。告他奉桂霸产坑资,冯义就是干证。

奉桂也没闲着,请了几个讼师来商议对策。讼师哪有好玩意儿?只恨打官司的人少,自个儿赚不到钱。本地有个讼师叫段玉桥,自奉桂发家之后常有来往。他向奉桂推荐了一个人,此人姓卻名待徵,是知县的房师。多年前,卻待徵也曾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因贪污被人弹劾,罢了官职,赋闲在家。奉桂为了顺利拿下官司,取出一百两银子,让段玉桥给待徵送去,并特地写了一封书信致意知县。

待微收钱的同时,又让段玉桥回复,说刘辉也正在找人活动,知县左右为难。奉桂一听这话,果断又拿出五百两来,专门送到了知县手里。

不日开堂审案,原告被告证人俱到。其实审都不用审,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刘辉都不占优势。所以官司很快就打完了,依然是奉桂完胜。

您以为这就完了?知县听说奉桂是靠着掘藏发的家,变着法的向他索要钱财。出审单要钱(判书),查证要钱,杂项差使也要钱。里里外外算下来,花进去一千多两。

有人说:早知如此,就该把二百两给刘辉,或者给冯员外。

话可不是这么说得!财主们可不是这么算计的,宁可斗气使闲钱,不肯省费干好事。眼下这样的现象随处可见,案例不胜枚举。

刘辉因为讼事输了,直接讹上了冯员外,他说:“都怪你家冯义,挑唆我去告状,花进去的钱就不说了,官司还没赢,这笔钱就该你赔给我!”

冯乐善见不得他每天躺在门口耍赖,只得自掏腰包,给他拿了三百两银子了事。

再说奉桂,自此以后,他想明白了,光当个富翁还不够,必须得跟乡绅攀上点关系才行。段玉桥听说后,就想联合待徵促成此事。可待徵家里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已经成了家,再娶奉桂的女儿,显然不太合适。思来想去,段玉桥出了个馊主意,让待徵先允诺甄家儿子的婚事,随后再认个干女儿。

转过头来,段玉桥跟奉桂一说,如此如此,奉桂听了拍着大腿叫好。选吉日择良辰,送财礼四百两银,簪钗绸缎不计其数。甭管怎么样,算是把婚给定下了。

然而就在和欲待徵结亲的这三年时间里,奉桂家的钱财如流水一般,直滚入欲家钱库。期间,待徵可谓想破了脑袋,变着花样编瞎话,目的就是让奉桂花钱。如:之前有债务没还啦,老爷子过寿开销啦,诸如此类。

大家还记得,冯员外把里面的宅子卖给了奉桂,外面的店面还是冯家的,租金照付。这天,冯员外来到奉桂家中,索要店铺租金之余,顺带问了一句:“冯义曾说,三年后你找补我二百两差价,不知是否作数?”

按理说,冯员外不该提这一嘴,但架不住冯义从中作梗,挑拨是非。

奉桂当时不过随口一说,压根儿没往心里去,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索要,他自然矢口否认。此时的奉桂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说话极刁。再加上身后有乡绅撑腰,坚决不认这二百两的账。冯员外自知斗不过乡宦,忿忿说道:“谁还没有个做官的亲戚吗?”当即写信一封,要寄给了任京衙千户的妻兄李效忠。

说来也巧,正要寄出书信之际,家里出了祸端。当天夜里,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打翻了灯火,一时无法控制,火势延烧起来。更巧的是,当夜风势又急,火趁风威,扑救不及,好端端的一座大屋,烧得什么都不剩了。大家能及时逃得性命,已是万幸了。

盛老板和奉桂家的房子也受了牵连,只不过盛老板家里人少,房屋被烧去大半,而奉桂家人多,救火及时,损失不大。

冯家有个藏金银的库楼,大火掠过,倒在了甄家地面上,冯家向他讨要,奉桂竟然叫人守着,说什么也不还。冯员外跟他争论不过,只能忍气吞声。

这一把火下来,冯员外什么都没落下,奴仆散尽,只剩夫妻儿女四口人。前文曾说过,他们家祖籍北京,兰溪没了活路,只能回北京投奔李效忠。

那时候从浙江回北京,可不比现在。有钱的雇个车,两个月能到;没钱的只能腿儿着走,拖家带口,半年也不见得能到。何况现在身无盘费,更是雪上加霜。

之前受过他家恩惠的许婆给出了个主意,叫冯员外把闺女卖了,赚点路费先回北京,等到了京城,再筹借银子回来赎人。他夫妇虽然舍不得,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权从此策,把闺女卖了四十两银。

冯乐善夫妇带银子走了,把闺女小桃留在了一个姓过的寡妇家。也该着小桃有造化,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事情便有了转机。卻待徵本来就在京城内做官,如今官复原职,需即刻前往上任。临行时还不忘吩咐夫人郁氏:“我之前承诺甄家的婚事,你不要忘了,如果有小户人家的女儿,你给她过继来,就当抵了甄家这头姻事。”等他走后,夫人叫伙计人四处寻访,结果就看上了小桃。花五十两讨回来了,认为义女,家中人都喊她小姐。

话分两头。却说一场大火下来,把盛好仁盛老板家烧得所剩无几,一家五口人幸免于难,却也落得个无安身之处。甄奉桂见状,主动出钱给他家盖房,砖瓦木石,家具用品,不上两月,造得整整齐齐。盛老板的夫人张氏很感动,专门来向奉桂道谢,不料奉桂却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本账目,上面清清楚楚记着所有的盖房费用。康三接过来一看,好家伙,不多不少整整三百两。

康三这还不知什么意思吗?气愤道:“当初我家主人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三年来难道连一分利息都没有吗?”

奉桂变色道:“你家主人不是也说要分我利息吗?我费了多少心血?能还这三百两本银,已经算不错了。”

康三明知他是昧良心,但因盛老板不在家,自己又争论不得,只好勉强答应道:“丈帐不差,怎奈店里没银买货,希望您念旧情,给我们留下百十两银子做本钱,等主人回来,连本带利奉还。”

不料奉桂却说:“本该如此,但是由于造房子花费太多,我现在也拿不出那么多。”

“那您看,能借给我们多少?”

“这样吧,你把这新房抵给我,咱俩写个契书,我去给你借百十两钱,你看怎么样?”

康三哪里做得了主,便把原话告诉给了主母张氏。张氏一听,顿时悔恨不已,埋怨丈夫错信了人,把甄奉桂这样的豺狼当成了好人。可是当下张氏也没奈何,一家人等着吃饭呢,只好依他所说,暂且将房屋抵了出去。奉桂算是坏透了,抵押一百两,扣了十两,说是给卻衙的,还要按三分息计算。

把银子拿过来,买衣买用,剩下的钱交给康三去置货,希望靠着店里的生意转危为安。哪承想,生意不比从前兴旺了,折腾了半年下来,反倒落了个血本无归。

张氏看看眼下的情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老家人康三对她说:“主人去北京已有四年多了,兴许在京站稳了脚;咱家现在没钱了,不如弃了这房屋,到京寻他去罢。”

主母想了想,或许也只有这一条道能走了,当即叫康三把奉桂找来清算家资。奉桂把利息算上,货物和用品折算下来,勉强落了个北上的盘费。张氏、康三、儿子俊哥三人买舟赴京。

老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三人乘船到新庄闸地方,突遇大风,整只船被吹翻,几人也都落水失散了。亏得有渔船经过,把张氏救起来,康三溺死,俊哥不知去向。

张氏行囊没了,儿子不见了,悲啼痛哭,欲投河而死。渔家再三劝住,送她到沿河的一个尼庵里暂歇。这尼庵叫做宝月庵,里面住着三四个女尼,向来善待可怜人,张氏也就在此落了脚。

俊哥是失散了,没被淹死,靠着一块船板顺流到了岸边。好巧不巧,正赶上一行官人也落了难,这才把他给救了起来。你当救他的是谁?不是别人,就是卻待徵。

卻待徵本来已经回京复职去了,不料仅仅半载,朝中再次变了天。待徵往日被罢官,就是于谦弹劾的。如今少保于谦当国,自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所以待徵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归舟遇风,同样停泊在此。

这边把俊哥捞起来,问了姓名及祖籍,方才知道他是盛好仁的儿子。归乡途中,俊哥把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儿,全告诉给了恩人待徵。待徵听罢,怒道:“我与甄奉桂虽是亲家,却不知他竟倚着我的势,在外故作非为,这番回去定要与他计较个一二。”俊哥含泪称谢。

待微见他眉清目秀,儒雅不凡,故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四岁。”

“读书了吗?”

“经书已经读完,现在学开讲了。”

“既如此,我出个题目考考你,如何?”

“请恩人赐教。”

待微思索再三,说了一句:“今天下溺矣。”

不料俊哥随口回答:“以其时考之滔滔者,天下是也。”

待徵大为震惊,更加称赏不绝。心说:“我是以溺水为题,结合天下大势发问,这孩童小小年纪竟对答如流,且无丝毫破绽,真天才也。”

这一路上,二人交谈甚欢。待微惜他所学之才,称愿意收他做干儿。俊哥则感激其救命之恩,也同意认作自己的义父。

回到家中,夫人把小桃叫到身边来,与丈夫说知缘故,待徵十分高兴。注意:一边是干儿子,盛老板的公子;一边是干女儿,冯员外的千金。

在待微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兰溪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有不少事都跟甄奉桂有关。待徵听了夫人的告知,后悔不已,言道:“我本是贪甄家的财,没想到奉桂竟如此欺人,我一定要警戒警戒他!”

万万没想到,话音刚落,门上就有人来报,说甄奉桂患病死了。问起奉桂死因?原来他患了背疽,毒攻心肝五脏,短短数月时间,不治身亡。

甭管怎么说,起码到现在为止,待徵跟他还是亲家关系,理当替他主持丧事。甄奉桂的儿子阿福,年纪尚幼,被待徵带回家里养育,甄家所有的遗资产,暂且收在名下,等将来充作毕姻之费。又过半年,伊氏思念丈夫,儿子又不在身边,悲愤成疾,也呜呼尚飨。

欲待徵是在经历一波又一波的朝廷斗争后,逐渐发现了自己的缺陷。所以此次回来,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吝啬,也不再结交权贵。这既是甄、冯、盛三家之福,也是兰溪百姓之福。

再说甄福和盛俊,俩人都是十四岁。待徵给他们请了个教书的先生,希望二人将来有所成就。然而甄福长期受父亲影响,加之天资顽钝,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先生屡教无果,也就懒得再说了。盛俊则恰恰相反,文不点墨,思如泉涌。

光阴迅逝,不觉二年有余。科考在即,二人一同前往。由于平时甄福的功课都是盛俊替他完成的,瞒的过先生,瞒不过考官。故而结果可知,盛俊被取在十名之内,甄福则交了白卷,差点没把卻待徵气死。

这一事件轰动了整个兰溪,所有人都取笑他,说:卖豆腐的儿子,只配在豆腐缸边玩,不是吃墨水的材料。甄福被义父打了几板,心中愤愤不平,连夜逃出兰溪,竟不知哪里去了。等待徵发现时,再叫人各处寻访,哪里还能找得到。

不过好在盛俊争气,学台发案,盛俊是第一名,准儒士科举应试。待徵夫妇十分高兴,两口子一合计,打算来个双喜临门。烦教书先生为媒,择个良辰吉日,给盛俊和冯小桃先定了婚。秋闱三场过后,盛俊中了第五名乡魁,不日和冯小桃完婚。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夫妻恩爱,自不必说。

待满月时,小夫妻就此拜别。因为接下来盛俊要到北京会试,而且他还想借着这个机会,顺道打探打探生母的下落,毕竟好几年过去了,思母之情溢于言表。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亦或是母子心有灵犀。盛俊令人沿着当初溺水的方向四处访问,三天下来没有丝毫消息。但是到了第四天,盛俊来到宝月庵前休息,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盛俊远远看着河边淘米的妇人,又期待又激动。走近了看清楚,果然是自己的老母亲。盛俊一把抱住,放声大哭。几年来,张氏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已溺水身亡,没想到还有相见的一天,自是哭到几欲昏厥。

哭罢了一场,母子互诉衷肠,各道不易之处。尤其是盛俊,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一一说明后,张氏满心欢喜,以手加额。

既然儿子安然无恙,并且还在科举中大放异彩,其母亲也就没必要再留守宝月庵了,于是跟着儿子一并来到了北京。看看离会试还有许久,盛俊使人在京城里各处访问,一个是探父亲盛好仁的消息,一个是探苦主卜完卿的消息。

接连几天下来,总算找到了一个卜完卿的旧仆人。盛俊忙问他:“不知卜完卿今何在?”

那仆人答:“完卿已死。”

“为何而死?”

“早前我随卜官人往土木口卖货,祸遭兵变,家主被害,只有我逃了回来。”

“你可知道有个姓盛的相公来此?”

“五年前,盛老相公确实来过,那是我家主人已死,没了讨银的去处;后来听说盛老相公遇见一位叫戴友泉的同乡,二人一起走了。”

“为何我家老相公至今尚未回乡?”

“好像说是戴家人还有货在山东,他们要先去山东讨债,然后回浙江;兴许老相公在山东有些耽搁也未可知。”

盛俊听到这儿,心里算是稍宽了点儿。随后又令人访到了李效忠的住处,希望能在北京找到冯员外一家。但是家人回报,说是李千户也已在土木口遇了害,冯员外一家并无踪迹。

几天后,三场会试下来,只等放榜揭晓了。

这一日,盛俊自觉心中烦闷,独自跨着驴出城闲逛。走到一座古庙前,正打算进去拜拜,不想竟与一老者撞在了一起。但见那老者头带破巾,衣衫不整,走到神前纳头便拜,也不知口里念叨些什么。盛俊心疑,定睛看了又看,惊问道:“老丈可是姓冯?”

“老汉正是姓冯。”

“可是兰溪人?”

“数年前在兰溪住过。”

盛俊如此一听,赶紧上前施礼,并说道:“岳父在上,小婿拜见。”

“你是不是认错了?”

“岳父不是叫乐善吗?”

“我是叫冯乐善,但我没有女婿呀。”

“岳父,家父姓盛名好仁,我是俊哥,您想起来了吗?”

“哎呀呀!果然是盛老板的公子么?如今长大了,叫我如何认得?只不过,这岳父之称又从何而来?”

翁婿俩促膝长谈,把这几年的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冯乐善听罢老泪纵横,悔不该当初抛下女儿,却又庆幸得了如此优秀的女婿。

原来冯乐善当初带着妻儿来投奔李效忠,并不知道兵变波及之大。到了北京一打听,这才知道李效忠已死,一家三口进退两难。好在冯员外原本就是北京人,有个叫冯允恭的宗弟,收留他三口在家里。五年来,冯乐善靠着帮别人经营买卖赚钱,勉强糊口度日,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回去赎女儿。不过眼下故人重见,且喜讯连连,冯员外别提有多高兴了。当然,更令人高兴的是,春闱放榜,盛俊是第七名会魁,殿试二甲。如此不算,馆选中又考中了庶吉士(翰林院职位)。

是年天顺元年,南宫复位,礼部尚书王文一党被查,卻待徵和王文交情匪浅,免不了一场祸事。盛俊听说后大吃了一惊,本该回乡省亲的,现在也不敢回了,乖乖留在北京静观其变,顺便还能替义父营谋打点。至七月中旬,圣旨下,革卻待徵为民,永不叙用。

盛俊上下打点后,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一面是借助关系上书,留住了义父的性命;一面是请同窗知府帮忙,转移了所有家产。

忙完了这些,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了兰溪。到家后才知道,原来盛好仁先他们两个月,也已经回了家。据其所讲,他随戴友泉到山东讨债,账没讨回不说,反倒争执起来,闹出了人命官司。这几年在山东各衙门告状,官司缠身,故一直无法回浙江老家。如今案子结了,方才一回来团聚。

让盛好仁更没想到的是,自家门头焕然一新,左邻右舍也都是生面孔,一个都不认识了。有个老邻居认识,把经过一说,这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出息了。这两个月,便在欲待徵的寓所居住,和儿媳相处融洽。而今妻儿终得聚首,众人倍感欢喜。

不一日到家,待徵把当初甄奉桂侵占的盛家房屋,如数还给盛好仁夫妇;甄家田产,以及当年库楼中所赖之物,一并还给了冯家。自此,冯家依旧是财主,盛家比前更添光彩了。

且说,当初冯乐善遣散了家中奴仆,老家人冯义四处替人经营度日。而今听说冯员外‘满血复活’了,冯义不远千里回来投奔,身边还多了两个人,一个儿子,一个儿媳。要说冯义身边的儿子,不是别人,他姓甄名福,乃是甄奉桂的亲儿子。

说起其中的渊源,那就是一年多前。冯义在路上看见一个半大的乞讨少年,骨瘦如柴,破衣烂衫。冯义见他可怜,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自己叫欲甄福。冯义也没多想,便将他收在身边,认了个干儿子。后来又见一户人家卖女儿,索性一并买下,让他俩成了亲。

甄福当初负气一走了之,就是忍不了别人的另眼相看。所以当他见到冯义时,宁愿说自己姓欲,也不想说出真名实姓,冯义也被其蒙在了鼓里。

想当初甄奉桂没有发迹时,曾把儿子许诺给冯员外家做书童,今日应了;曾将女儿阿寿许与盛俊,女儿虽死,但那冯小桃原本是要配甄福的,现在配了盛俊,也算把媳妇给了盛家。

正是:向后欺心枉使去,从前誓愿应还来。

盛俊钦假限期满,起身赴京为官数载,因不愿身陷官场斗争之中,终辞别归家侍奉起了母亲。盛、冯两家后世代代富贵,子孙繁衍。由此可见:好人自有福报,恶人枉使欺心。奉劝大家:世人切莫以富欺贫,以贵欺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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