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之孤独张三丰：伫立江湖回首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射雕三部曲中，《倚天屠龙记》是部相对独立的篇章，它与射雕、神雕的联系，除了冷冰冰的倚天剑和屠龙刀，论起小说人物，仅剩下个《神雕侠侣》结尾才出现的张三丰，毕竟在乱世江湖中活一百岁这样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张三丰是个极聪明的武学天才，少年时的他只有《九阳神功》打底，这是内功心法，并无甚套路招式。在漫长的岁月中，张三丰无师自通，稳扎稳打地逐步创建了自己的一整套武术体系，开创了武当一派，名震江湖。纵观射雕系列，就武学上的开创之举而言，仅有王重阳、杨过寥寥数人可与之相提并论，甚至有所不及，直可谓是百年一人。

金庸先生并未在神雕结束后再写张三丰的成长过程，再现时，已是倚天屠龙时代。射雕、神雕中的那些人均已作古，江湖上的那些事也已经烟消雨散。过去的江湖纷争是为了纯粹的侠义，倚天时的江湖则是乱象横生，人们争来夺去的屠龙刀，不过是称霸江湖的虚伪见证，与侠义无关。

近百岁的张三丰，难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江湖，于是他建了个门派，收了几个徒弟，固执且潇洒地坚持着源自神雕的侠义，笑吟吟的秉持着心中的正气。如此看来，张三丰又有了洪七公的嬉笑，郭靖严严肃肃的影子。难能可贵的是，所有人的秉性脾气融合在他身上，居然没有违和之感，浑然天成的样子让本不是主角的他令人着迷。两部小说的配角，若隐若现的片段，即勾勒出一代宗师的风范，金庸先生的笔锋，果然老辣。

谈论张三丰，就不能不提郭襄。

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张三丰之所以看破红尘，是难了心中对郭襄的爱恋。如若细细品鉴，此观点并不成立。

张三丰遇到郭襄时，是个对情感懵懂的少年，且不说他在少林寺修行已久，单论他与郭襄的相处，是一种仰望姿态。这种仰望，不是懦弱少年暗恋的情愫，如张三丰是那般为情所绕的酸楚人物，也不会有后来的成就。他对郭襄，更多的是初次接触女性的新奇，更何况郭襄风灵少女的性情，放眼江湖亦是难得。

张三丰和郭襄短暂的相处之后各奔东西。郭襄放心不下这个小兄弟，叮嘱他去襄阳寻求父亲郭靖的庇护，张三丰依她所愿而行。这时候的张三丰，大概还不清楚什么是敬爱什么是爱，行至半途，恍然大悟，不愿去做那仰人鼻息的小儿女，璀星皎月下立下雄心壮志，要做那顶天立地之人。

也幸好张三丰是个倔强的脾气没有去郭靖门下，他躲过了襄阳城破的悲剧，也给江湖留下了希望，否则，以他的性格，定是坚守到最后一刻，与那郭公破虏一起殉城。

如此作态的张三丰，很好地诠释了他对郭襄的情感是敬大于爱。也正是因为爱中有敬，使得张三丰没有为爱失去自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宋灭元兴后，郭襄先于张三丰创立峨眉一派，遁入空门。在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时间里，张三丰和郭襄同在江湖，同承侠义，不可能没有一丝交集，甚至还极有可能与杨过也有所联系。只是这时候的江湖人，儿女情长已然不是情之所系，国破家亡的痛，才是真正的内心所望。

不管郭襄、张三丰、杨过有没有交集，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应该可以看出宋室再无复起可能，他们或隐居避世，或立起门派大旗，剩下的只有等待，等待江湖的再次崛起。

漫长的等待不是枯坐屋中碌碌无为，郭襄创立峨眉派，张三丰创立武当派的表现，说明了他们终究不是那潇洒之人，还想着为江湖做点事情，多少不论，图个心安。红尘中来去的江湖儿女，情感需有依托。郭襄张三丰一佛一道，是对自己精神层面的慰藉，与情爱无关。

从《倚天屠龙记》中我们可以得知，峨眉派传承三代后的灭绝师太和张三丰的徒弟大概年纪相仿，由此可知张三丰立派收徒甚晚。在这几十年中，张三丰在干什么？大抵是在修道，也有可能曾经图谋过反元之事。

此情形，仿佛又回到了中神通王重阳的路数上来，青年抗击金朝，中年失败后转为修道，试图以道法修行来拯救苍生，但又不脱离江湖。可能金庸先生没有写神雕之后几十年的江湖，是因为不想走过去的老路，故事没新意，读者看着厌烦。

《倚天屠龙记》中关于张三丰的描写有两个细节。一个是张三丰看到铁罗汉的想起郭襄，几十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只是不见了那些刻骨铭心的人，那个让自己心动，让自己敬佩，让自己找到了自我价值的人。二是张三丰在教授张无忌武功时，接连问他：“忘了吗？”忘了招式便是牢记，让武功套路变成了和吃饭喝水一般的生命所需。

一个忆起一个忘记，正好是张三丰一生的写照，也正应了元稹的那句“半缘修道半缘君”的古诗。人生的至高境界不是无为涅槃，而是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然后活成自己。唯有这样，才能意有所属心无旁骛，坐看江湖的风生水起。

倚天中的张三丰是个巅峰的存在，武功无人能比，修为无人可及。他的高度，不是我们浅读小说看到的在江湖上的“厉害”和“霸气”，而是我们用心品味出来的淡然和超脱。他也是金庸先生对射雕三部曲所有人物的一个总结：我们不仅需要华山五绝那样的风华，需要郭靖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也需要杨过冲破世俗的一意孤行，更需要的是张三丰那般的淡定。

毕竟江湖传承下来，风风雨雨太多，潮起潮落太频，没有一颗沐风沐雨的心，又怎能看到江湖的秀美，人间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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